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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隻欲望的耳朵

十月 28, 2022

這是一隻欲望的耳朵,這是一隻無法自我節制的耳朵。這隻耳朵始終像喇叭一樣張的大大的,它在聽,它在為一個生活的身體傾聽和獲取,它在打聽一個適合的方向讓一個身體恣意前行,它在捕捉一些在空氣裡的震動快樂和麻醉一個身體裡的敏感神經。

它聽見瞭陽光輕輕落下的天籟,它聽見瞭另一個心靈的演唱和彈奏。它被花言巧語抬上瞭一個高度,不好下落;它被甜言蜜語深深誘惑,不願自拔。它在另一個人的手溫柔撫摩中完全打開,它在一雙溫暖柔唇的熱吻覆蓋裡毅然失去。一個人的欲望從這裡蠢蠢欲動,一個人的意志從這時開始悄悄放松,一個人的高度從這裡慢慢地向下滑落,一個人的心竅向一陣風波敞開缺口。

從這個缺口進入的第一個人應該是樂器制作神童赫爾墨斯。出生後幾個小時就從庫勒涅山洞裡走出的他,殺死瞭一隻烏龜,又偷殺瞭異母兄弟阿波羅的牛群。他把牛角和羊腸弦裝於龜殼上制作成瞭裡拉琴。在遭到追查時,他用裡拉琴彈出美妙的琴聲,把琴聲送進瞭太陽神阿波羅的耳朵。偉大的太陽神這一次讓耳朵當瞭傢,他接受瞭赫爾墨斯的美意,放任瞭耳朵對美妙琴聲的迷戀,忽視瞭一個已經發生並仍然存在的嚴重問題。他放過瞭赫爾墨斯,他和赫爾墨斯握手言和。

同樣在神話裡用耳朵啟示我們的還有聰明的奧德修斯。他在知道瞭耳朵的脆弱之後,想出瞭一個絕好的辦法。海上女妖塞壬是鷹身人首的怪物,她具有與赫爾墨斯的牧笛相媲美的歌聲,凡是聽到她歌聲的水手都會因此向那片暗礁密佈的島嶼駛去,最後觸礁身亡。在奧德修斯經過之前,沒有一艘船隻能安全地從這裡經過。特洛伊戰爭結束後,奧德修斯率領他的船來到瞭這片不歸之海。他先是讓所有水手在耳朵裡塞入蠟塊,堵住瞭女妖聲音進入的通道,然後將自己綁在船的桅桿上。這樣,他既讓自己的耳朵享受到瞭塞壬絕妙的歌聲,他的船也平安地走出瞭不歸之海。

這是一個最笨的辦法,也是一個最實在的辦法。它說明瞭耳朵對主人的影響力量是巨大的,幾乎到瞭不可抗拒。如果一個人管不好自己的耳朵的話,輕則偏離正常規則,給自己和社會帶來不良的影響;重則陷入災難,使自己和有關的人走入深不可測的險境。

我們的先輩早就看到瞭這一點。打動耳朵,讓耳朵舒服起來,由耳入心,從而找到瞭一個最優雅的方式,冠冕堂皇地把自己的意願在受者的那裡順利實現。漢武帝是中國歷史上以強權和武力著稱的皇帝,他執政時代,把漢朝以來禍患邊疆的強大匈奴追攆得東奔西逃,以致於後來四分五裂,潰不成勢,再也形成不瞭氣候瞭。但他也有柔情的一面,就是對李夫人。這裡面還有一首美妙歌曲。一次,宦官李延年為武帝載歌載舞:北方有佳人,絕世而獨立。一顧傾人城,再顧傾人國。寧不知傾城與傾國?佳人難再得!這是明目張膽地對耳朵的煽動。在歌聲的煽動下,武帝耳朵裡的欲望被挑動瞭起來瞭:世上豈有這樣的美人?他將信將疑,他按捺不住,他心馳神往。一邊的平陽公主說,李延年歌中所唱確有其人,他唱的就是他的親妹妹。武帝立即召來,果然色絕藝佳,她很快獲得瞭武帝寵愛,後來被稱作李夫人。李延年一首悅耳的歌造就瞭妹妹美好的前程,也為自己的仕途鋪就瞭一條光明大道,他被封為協律都尉。同時獲得好處的還有他的兄弟李廣利,被封為海西侯、貳師將軍。一時間,他們兄妹權傾朝野,紅透瞭半邊天。

另一個也姓李,叫李龜年,是歷史又一個盛世唐朝的。唐明皇喜歡音樂,據說著名的樂舞《霓裳羽衣曲》就是這個寶貝皇帝創作的。傳說中的他夢遊月宮,遇見瞭一群仙女們在演奏、跳舞,他醒來後馬上記下瞭這個曲子,並組織樂隊演奏、宮女舞蹈,很快,這支曲子風靡皇宮和各大樂坊,一直流傳到現在。可見,這個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皇帝,也是一個會善待自己耳朵的人。在這樣一個政治氣氛之中,在音樂上有一技之長的人當然會大有前途。據鄭處誨的《明皇雜錄》記載:樂工李龜年、彭年、鶴年兄弟三人皆有才學盛名,彭年善舞,鶴年、龜年能歌。尤妙制《渭川》。“特承顧遇”的李龜年,其演出主要是為皇傢服務的,間或也在像岐王、崔九等一類的顯貴人傢出入,每次都能得到成千上萬的賞賜。能夠聽到他歌唱的人大都引以為榮,像杜甫老先生在許多年後還能對兩次聽過的經歷記憶猶新,甚至將之寫到詩裡。李龜年還擅長吹篳篥,擅長演奏羯鼓,他更擅長作曲,他制作的曲子在各地流行,他的有關美譽在不同的耳朵之間傳聞、虛構,他的地位、他的待遇、他的聲名都可謂是如日中天,與現在的任何一個明星相比都要顯赫出很多。據記載,他在東都洛陽大起第宅,僭移之制,逾於公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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