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道風景在我的記憶中,隨著歲月的流逝,它卻越來越清晰。它是我心中最清澈的一泓,是我生命旋律中最悠揚的一節。當我在喧囂,擁擠的生活裡,停下休息時,我的魂總是飛越時間的河,一次又一次的回到這裡。——題記一處小山坳群山環抱這一小山坳,藍天下,最醒目的是一個大水潭,連接的是茂密的草叢,草叢的盡頭就是樹木雜生的大山。向陽的那一面,西山坡下居住著幾十戶人傢。從東面的山口進入這個山坳,遠遠望去,那幾戶人傢像堆起的幾堆石頭,隻有在炊煙升起時,才感受到人的存在,在這裡,生命以另外一種形式展示它的喧鬧和美麗。春天一到,萬物復蘇,春的氣息從濕潤的泥土中冒出來,帶著青草的香味。當太陽吃力地爬上山頂,暖暖的照過來,水面的魚兒就那麼放肆地吐著圈,春花星星點點隨意開放,小溪從深山捎來初春的寒意。面南座北的一座大山就把腳插入水潭裡,成瞭這一潭水的天然屏障,臨水的山坡上幾乎全是杏樹,還有十幾棵桑樹,結出的紫紅的桑粒兒吃也吃不完。清明一過,那山坡忽然就變成瞭淡粉色,模摸糊糊的,當杏花全部開放,如朝霞般爛漫瞭這半壁山川,濃鬱的花香會飄的很遠很遠,花間有許多不知名的小鳥婉轉、留連,這時,一種叫“哈拉海”的野菜長在樹下,用水煮一下,味道就很美。夏天一到,最有趣的就是“撈小蝦”“踩蛤蜊”“揀野鴨蛋”水潭像一口大鍋,中間特別深,我們小孩隻能拿著一張小網,在淺水處撈小蝦。把網舉起來扣下,再迅速拖起,網兜裡準會有十幾隻活蹦亂跳、透明的小蝦。如果漲水瞭,水退後,在黑黑的沒到小腿的淤泥裡,你會看到像用斧子刃劃過的痕跡,那是蛤蜊走過的路,順著那條線走到盡頭,用腳踩一下,有大人手掌那麼的蛤蜊冒出來。河邊的小魚、小蝦也吸引瞭一群群的野鴨,所以在露水沒幹之前“揀野鴨蛋”是又一大樂趣。水邊的草叢又高又密,一手提著籃,一手拿著樹枝探路,一是怕踩到鴨蛋,二是怕有蛇,因為野鴨蛋也是蛇的美味,但找野鴨蛋並不容易,許多時候都是乘興而來,掃興而歸。記得最多揀到兩窩,一共二十三個——綠草叢中一堆綠瑩瑩的野鴨蛋,在今後的日子裡,我做夢總夢到那個場景,那是怎樣的樂趣呀!南山坡是幾代人開墾的良田,黑油油的土地種出的糧食格外好吃。由於這裡樹多,在距這裡一百裡的地方幹旱無雨,這卻總是風調雨順。到瞭秋天,整個山坳彌漫著蘑菇的香味,山上有許多好蘑菇長在厚厚的落葉中,還有長在枯木上黑黑的木耳。當白雪覆蓋瞭群山,也遮沒瞭山坳,一切都甜甜地睡去瞭,隻有那裊裊的炊煙在講著一個永遠都不會改變,永遠都好聽的故事。烤玉米,燒土豆那一年的秋天,我5、6歲的樣子,不知什麼是貧窮,什麼是危機,不懂太多,太深的道理,隻知道玩兒,沒日沒夜地玩,正是玩瘋瞭的季節。那一年的秋天,離傢很遠的那塊地的土豆豐收瞭,土豆太好瞭,人們“貨比三傢”,我傢的土豆總是被更多的父老鄉親看中,於是,偶而挖一筐,拿幾個回傢嘗嘗鮮,吃好瞭,不用客氣,主動再來取,這樣,爺爺不得不上山“看青”。老人傢吃在山上,住在山上,(那時可沒有電話聯系),爺爺已經兩天沒回傢瞭,奶奶惦記著,早早的打點好吃的,喝的,打發我們這一群小鬼頭去送飯。我們得令後,一路歡歌,十幾裡山路被我們的小腳丫蜻蜓點水似的走過。爺爺見到我們滿臉汗水,接過東西後就笑瞇瞇地請我們進他的小窩棚暖和暖和,並告訴我們一會兒請我們吃“燒土豆”“烤玉米”,我們一聽,簡直要樂死瞭,一蹦三尺高。爺爺讓我們幫忙挖幾個不大不小,圓圓的土豆,他開始為我們燒土豆:先在地下挖一個小桶樣的坑,把挑選好的十幾個土豆放到小坑裡,然後在上面鋪上兩指厚的土,再用腳踩實,最後在上面攏一堆火,上面可以用火烤玉米,下面可以燒土豆,簡直妙極!我雖生在農村,常常吃燒土豆,可從沒見過這種燒法,就不信任的問爺爺:“能熟嗎?”爺爺笑瞇瞇地說:“比傢裡燒的土豆好吃,等著吧。”我們是等不住的,於是,爺爺用木棍插在玉米棒的尾部,每人發一個,讓我們圍在火堆旁烤玉米,爺爺告訴我們不要用火苗燎它,那樣會把玉米熏黑,而且熏出的玉米有煙味,不好吃。要把玉米放在火的中間平行移動,同時轉動手中的木棍,均勻烤它。一會兒玉米由黃變得焦黃,並不時爆出噼劈啪啪的響聲,我們的小臉被烤紅瞭,烤玉米的香味逗的我們直咂嘴,等不及的早已舉起大玉米,寧肯挨燙,也要讓美味入腸。當我們吃的滿嘴噴香,抹著黑嘴巴,又想起瞭埋在地下的土豆。輕輕扒開燙人的幹土,露出的是躲在下面的土豆。爺爺用他粗糙的老樹皮一樣的大手掏出一個,又掏出一個,那是怎樣的一種美味呀——土豆皮皺瞭,紙一樣的一層,剝掉後是焦黃的硬的一層,掰開,冒著白氣,白白的,面面的,香氣撲鼻。從此後,那麼好吃的“烤玉米”“燒土豆”,我再也沒吃過。二十年後,我再次回到這個我魂夢縈繞的地方,竟也是青房亭舍,很有城鎮的樣貌瞭。好不容易找到已經沒有房子的傢,惟有那棵楊樹滄桑地立在原地,手扶它,手指劃過它粗糙,斑駁的肌膚,仰望它婆娑、茂密的枝葉,不覺絲絲淚下。 生命不論多麼喧囂,我們都來自土歸於土。我常這樣休憩我的生命,你也進來走一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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