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現在,我依舊記得12年前一個自信滿滿的小女生,紮著馬尾辮、穿著白襯衫在國旗下的講臺上做演講。演講的題目叫:我能行。
演講的開頭連用三段排比,具體的內容我已經忘記了,但每一段的末尾都是一句“我相信,我能行”。
那年我13歲,心高氣傲,什麼都想爭一爭,想要贏也想站在人群中發光,儘管心撲騰騰地跳,雙腿打顫,我依舊堅信“我能行”。
或者說,我在內心暗示自己可以的,哪怕緊張得要命,我也會藏好那份忐忑不安,讓大家看見自己落落大方的樣子。
現在回過頭看當年那個爭強好勝的小姑娘,覺得還蠻可愛的,雖然帶了那麼一點功利和虛榮心,但因為年少與稚嫩,我倒也認為沒什麼。
畢竟誰在那些讀書時光裡不曾渴望萬丈光芒和無數關注。到現在,我還是為當年那個小女孩的炙熱、傲氣與不服輸的那股勁誠服和感動,但如今的我在漸漸褪去當年那股“我能行”的莽勁。
比起“我能行”,我開始逐漸接受“我不行”。不是收斂光芒,而是慢慢意識到,我凡人一個,有很多“不行”不是缺憾,而是正常。
如果你認識十三四歲那個要強的我,大概會驚訝於現在的我這輕盈和平靜的“低欲望”。
某天,我無意間跟朋友說起我的轉變,她以為我是受了什麼打擊,勸慰我“要更自信一點”。
她大概是以為我所說的“我不行”是一種無奈的放棄,後來我才跟她說,我只是試著在探索自己能力的邊界和上限。
邊界就是,我在“行”與“不行”中找到的臨界值,而上限則是,我在完成一件事時,摸索到的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狀態,或者說,自己可以拼的最大的努力。
一天下班後,我在辦公室加班“偷聽”到兩位同事(領導)的對話。一個同事在為即將要降臨在她頭上的選題會和工作任務彙報、前景規劃焦灼。另外一個同事則在疏導她:
“我從來不為我完成不了的任務而惱,我有我的上限,做到了我的上限,那我就選擇退下來。很多事情不行就是不行,比如我只能做到30萬的雜誌銷量(每月),讓我做50萬,那我就覺得這是我的天花板。我突破不了,所以我得承認我不行’。”
這樣的話從我這個同事口中說出來我是驚訝的,畢竟我所見到的她一直是那種往前沖的姿態。她能把一本刊從無到有,做到全公司最好,也能把一個新文創做到好看又好賣。
她的這種態度和我是很像的:盡自己最大的努力,如果還不行,那就必須坦然承認自己不行。我們常常說,人生不設限。這句話是對的,但人生有時候也是需要保持後退的魄力的。
不設限的人生,交織著惶惑、脆弱和無懈可擊的堅強。它的存在,似乎是為了證明勇氣、突破和成長的魅力。而承認“我不行”的後退,在別人看來也許是膽怯的懦弱,但只有自己知道承認“我不行”有時候是比堅持更痛苦和需要勇氣的事情。畢竟往上爬的姿勢維繫太久,但凡一點下滑都是需要自己粗喘一口大氣,腳往下試探著,要踩穩了才敢放的。
有時候,堅持不需要理由,硬撐就可以了。但對於心氣高的人來說,放棄是需要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的。要先說服自己放下傲氣和心性,主動拔掉那一根根尖刺,甘於做溫順、被撫平的綿羊。
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這只“溫順的綿羊”的呢?
大概是工作這兩年。這兩年我清晰地意識到,自己的一些“不行之處”。
比如,對時尚和娛樂天生不敏感的我,不再執著去搜索關於這些的邊角料,索性關掉一些沒必要的社交軟體,大方承認“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麼時尚達人。”
比如,領導安排一件工作之外的任務,如果在自己時間掌控之外,我也學會了拒絕:“抱歉,我心有餘而力不足”,不再強求做那個事事讓人滿意,討人喜歡的人。
我沒有一定要去爭輸贏,也不太在意別人眼裡的自己的能力或者所謂的情商如何。我盡全力做自己分內之事,也做好了結果不盡人意,承認自己還不太行的準備。
當然,我所說的,我們要敢於承認自己不行,不是讓你為自己推脫找藉口,也不是讓你安於現狀,什麼事都以“我不行”而草草收尾。而是希望,你在盡力,問心無愧,嘗試無數遍,深知自己的上限和邊界之後,坦蕩承認一句“我不行”而放過自己。
人生不就是這樣嗎?從什麼都要試一試,到漸漸明瞭自己的短板,揚長避短,有所敬畏,有所守護,有值得拼命的東西,有沒必要的虛擲,也有夠不著的遼闊。
握得住的,努力抓住;難以企及的,內心釋然。最重要的是,找到屬於自己的區間。
慶山在《素年錦時》中寫父親和自己對自己的期望:他也許曾希望我能朝向更多人世的實際,我卻趨向天空的另一邊,是空寥的白雲蒼茫青灰天色。
與其熱鬧著引人奪目,步步緊逼,不如趨向做一個人群之中真實自然的人,不張揚,不虛飾,隨時保持退後的位置。心有所定,只是專注做事。
如果,你明知道那份榮光不是自己想要的,或者無論自己如何努力也披戴不了,那就勇敢承認“我不行”,哪怕那個位置光芒萬丈,萬人垂涎也沒有關係啦。選擇待在讓自己舒適的角落並沒有錯。
你不一定要事事成功,也不一定要成為優秀的某某某,你可以“做自己披星戴月闖蕩的英雄,有些笨拙,但不懦弱。做自己的槳自己的船,自己的風帆”。
(103)